我强忍着怒气，敲了敲教宗居所的大门。艾莉可站在我身边不远的位置，不停地绞着双手，忽而局促不安地向我一瞥。
我没有心情向她搭话，或是怎么样。我夺门而出看到艾莉可低着头站在我门前的时候没有、顾不上礼仪穿越庭院的时候没有、登上教宗所居的高塔时更没有。
整个过程艾莉可都不发一言，只是紧紧地缀在我对身后。对此我甚至有些感激。因为她一旦开口，无论说的是什么，我都没有把握会不会迁怒于她。
即使我知道，莉莉丝的事情根本不能责怪她。
在得知使团全军覆没，莉莉丝不知所踪的时候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，失手砸烂了一张桌子。一股危险的情感陡然爆发，像是那只被我讨伐的弯角鼾兽那样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。
若非一股清泉般的圣光流过脑海，我恐怕就控制不住自己，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了。我勉强向传令兵道了声谢，随即冲出门外。
头发都没有梳好的艾莉可就站在那里等我。
“请进。”
教宗陛下不同于往日的疲惫声音让我心中的怒火一凉。推门进去时，我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。艾莉可像是影子那样跟了进来。
教宗大人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东西。仿造九大行星运行轨迹的天体仪就摆在桌上，小型太阳的光芒照在教宗修长峋瘦的手上。一颗平凡无奇的蛋白石戒指戴在无名指上。
我看到教宗大人的面容时疑问险些脱口而出，就连身后的艾莉可都不安地动了动。
尽管他的相貌没有任何变化，可是教宗大人明显变得苍老了不少。这种感觉非常奇怪，但随即我便明白过来：教宗陛下在无意中展露了他真实的一面，而如他一般修为的人，如今已经是“相由心生”。
显然，教宗陛下比我更加悲伤于使团遇袭的惨剧。教宗大人已经是位老者的事实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敲击着我的心房。
那股感觉只是一瞬间，快得像是错觉。眨眼之间，教宗陛下又恢复成了那个睿智虔诚的老者。但他眼中仍然藏着浓浓的忧虑。
“本，我知道你会来找我。”教宗陛下叹息般说，“只是我没有想到艾莉可也会来得这么快。”
“教宗陛下，我冒昧打扰您是因为我跟圣子大人说了一些……一些很可能是错误的话。我认为我对圣女大人的事情有着责任。”
艾莉可单膝跪地，声音越来越低。
“哦？你会有什么责任？”
尽管询问对象是艾莉可，教宗的目光却转向了我。我深吸了一口气，转向有些错愕的艾莉可。
“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怪你的，艾莉可。”我轻声说，“真的，我很抱歉我之前那样对你。”
“不、不会——这是我应得的。”艾莉可一脸黯然，“是我低估了——”
“我想，是我低估了敌人的胆量。”
教宗大人把话题揽了过去。他语气沉重地说：
“教会遭受到这样大的打击，在三百年来还是第一次。这完完全全是我的错误。”
我张了张嘴，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，只好默默地将艾莉可扶了起来。她默然无语地向后退了两步，将脸藏进光线照射不到的影子中。
一时之间，房间内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。此时冷静下来，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我的脑海：如果薇薇安也不幸遇难的话……
不，这是不可能的。我在心中极力反驳自己。薇薇安对圣光的亲和度远远胜过教廷大部分人，甚至在教会的历史中也是非常罕见的。如果不是教宗大人或者是海拉剑圣那样的人出手，很难想象薇薇安会在一场袭击中丧命。
可是越这么想，我的心脏就跳得越快，呼吸也越来越不平稳。就当我忍不住想要询问教宗大人时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陡然响起。我和艾莉可同时转头，注视着大门。
“请进。”
随着教宗的声音，乔安娜大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她看到我们时没有丝毫的惊讶，只是苦笑了一下。接着，乔安娜大人走到教宗大人的桌前，将手中的东西双手捧着放到了桌子上。
“教宗陛下，这是您让我联系魔法学院索取的东西。”乔安娜大人语气凝重地说，“大魔导师们特意打开了空间之门将它送了过来。”
“我们欠魔法学院一个人情，我会永远记住它的。”
乔安娜沉默地行了个礼，向后退了一步，我才得以看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。
一个银白色的球体静静地躺在桌子上，奇怪的是，九大行星的投影在它身上投下的光斑都成了彩虹般的颜色。在球体的表面，有一道竖缝。
“真视之眼。”教宗大人言简意赅地说，“这是魔法学院最精密实用的魔导具之一，它的主要功能是——”
教宗大人手轻轻一扬，那个球体便随之漂浮起来。接着，那道竖缝缓缓睁开，变成了一只闪动着银色光芒的眼睛。
我屏住呼吸，看着那颗漂浮的圆球。
“请告诉我，袭击圣光教派派遣到西方诸国的使团的组织是什么？”
那只竖眼中掠过一道光芒。它缓缓对准了教宗的双眼。
“教宗大人，这是！？”
艾莉可忍不住惊呼出声，我也险些如此。只见两道纯净的圣光从教宗陛下的双眼中抽出，缓缓流淌到那颗圆球的竖眼之中。
教宗大人摆了摆手：“这只是真视之眼在抽取需要的能量罢了，不用惊慌。想要驱动这样的魔导具，花费的能量一定非常多——好了。”
随着教宗陛下的说明，真视之眼像是吃饱了一样眨了眨眼睛。它缓缓地转了个身，那只竖眼对准了墙壁。
一道光芒从竖眼中放射而出，映在墙上。在那道光幕之中，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编织成型。
“那是一本书？”
乔安娜大人问。
教宗陛下点了点头，无言地注视着那本逐渐成型的书。其上有着鲜红的封面和繁复的花纹。如今光芒正在编织封面上的文字。我眯起眼睛，看着上面勾勒出的线条。
“真理……”
“真理之书，没错。”教宗陛下庄严地点了点头，“看起来，这正是在西方诸国兴起的教派、那个所谓的真理教的典籍。”
“这么说，胆敢袭击小薇薇安的使团，谋杀我那么多士兵的，就是那个邪教？！”乔安娜大人愤慨地说，“教宗陛下，我请求您允许我率领圣教军踏平那个所谓的真理教！”
教宗大人摇了摇头。
“你想让我们成为西方诸国难民的敌人么？如果我们不揭露他们的恶行，他们就能鼓动那些无辜的难民与教廷作对。乔安娜，我也很想为圣教军的兄弟们伸张正义，但必须在完全理清这个真理教的内情之后才行。”
“您就打算容忍这些邪恶的杀人凶手逍遥于世么？！”
“不，我亲爱的乔安娜，”教宗陛下静静地说：“教廷永远不会容忍邪恶，也不会容忍冒犯。”
一股近乎净蓝色的怒火从他的眼中倾泻而出。尽管他的语气平静，可是谁都能看出教宗陛下心中潜藏的怒气。在教会内部记载中，这股怒气曾经在三十年前焚毁了一颗小行星。
乔安娜大人后退了一步，这才鞠躬行礼：
“是，教宗陛下。抱歉，我失礼了。”
“没什么，可以理解。”教宗陛下安抚地说，随即转向那颗所谓的真视之眼。
“请告诉我，是谁袭击了使团？”
我们屏住呼吸，看向墙壁。只见真视之眼放射出的光线一闪，那本鲜红的书籍的影像就消失了。随之而来的，是一个逐渐成型的人形轮廓。
而这个轮廓，我越看越觉得眼熟。
“不——这不可能！”
在墙壁上的人影身材娇小，四肢纤细，目光却冷得可怕。随着光线停止，一头金色长发飞舞在墙壁之上。
薇薇安·乔正回眸看着我。在她身后，是一片倒毙的圣教军的尸体和染红的教会旗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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